杂感

04 Apr 2016

对于不可说的东西我们必须保持沉默。

《逻辑哲学论》维特根斯坦

阮一峰最近一条推特的建议是没事多写作。而我逐步形成的认识,是勉强写不如不写。无事乱写,几近差遣之作。王国维说”人能于诗词中不为美刺、投赠之篇,不使隶事之句,不用粉饰之字,则于此道已过半矣。”

然而我终于还是勉强地写下此篇。

自入码农界,文学于我,已经是参商之隔。年青人少读文艺作品,一是可以借口于业界普遍的繁重加班,生活都可被剥夺,惶论有暇闲情雅趣品书。–但我除去少部分日子被迫无奈加班之外,出于对生活的热爱,都是早早走人:)二是浮躁的社会造就功利的心态。读书仅为稻粱谋,而且最好速成:21天系列书经久不衰,仅看本行业内容书籍,从不问津文史杂学,大都可归此类。不过以冯友兰的四重境界来说,能从自然境界到功利境界,至少是一种社会进步。

最无奈的是在追求、渴望的道路中,随着时光的流逝,那份对文学、哲学的探索初心,如细沙般一点一点流失…

卢克:您年轻时最想做什么,老师?

斯布雷斯:想做法师,哪怕是最撇脚最愚蠢的法师–只要是法师就行了…

《塔斯里亚故事集-天赋》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特别向往做一名数论学家。是的,那种区别于解决实在问题的应用数学而仅仅满足于自洽的理论。那时我大部分时间的工作环境是工厂里的一栋正在施工的底部混凝土上层钢结构的厂房,而我常常夹带着一本闵嗣鹤写的初等数论进场–该书来源于学生时代几毛钱购得的二手书。我是这个繁忙的工地上最无所事事的人,有时随地坐在待安装的钢梁上,翻开书页,无顾周围穿梭的工人、乒乓作响的敲击声、不至于危及我安全的各种吊机、叉车的干扰,徘徊在定理与公式的文字中。很难想象,一个头戴安全帽的工人,翻看的不是现场图纸。(注:建筑业的一个幸运是:一个不具破坏性的懒惰工人,基本不会对建筑的质量有所影响。而你要是遇到一个糊涂的抓药师,就得小心了)

平庸的数学才能很快遭受到数学皇冠上明珠的打击。大约到了原根一章,我明显感到对理论的理解犹如隔了一层膜,这大概是我从未遭遇过的学习障碍无力感。另一方面我意识到此时的年龄已与职业纯数学家无缘了,我还是决定退而求其次,试试报考某院校的密码学,虽是应用,至少还是数论应用的一个分支。后面的故事也说过,最后以弃考为终…

多年以后,当我读到《一句顶一万句》里一心想学唱丧、喜虚不喜实的杨百顺、后来的杨摩西、吴摩西、罗长礼,先后杀猪、挑水、破竹、卖馒头,终无一日正经唱丧,心里想,对于数论,至少在看到一道类似求1000阶乘最右边有多少个连续的0的题目时,区别于大多数试图编程计算的程序员,我一眼就看出这不过是勒让德定理一个简单应用,总算是获得些许欣慰了:)

Everything should be made as simple as possible, but not simpler.

事情要尽可能简单,但不要简单过头了。

阿尔伯特·爱因斯坦

几天前订了一节箫,全素,不署姓名与诗句。这符合一个极简主义者的作风。不止是箫,就是别的事物,我也养成能省就省的习惯。最近不惜冒着与人生隙之风险运用奥卡姆剃刀将他人两千多行代码删得只剩四五百行:-) (记得令人汗颜的是之前的老师傅只看一眼我写的垃圾代码后,说能把它缩为80%,结果还不到50%呢,令人收益良多)

记得吴清源有次被人问道:“围棋的本质是什么?” 吴沉默许久,答道,围棋的本质是技术,就不再说下去,令人眼镜大跌。今天看来,吴清源其实是一语道破了本质。万物都可往里套的玄学,当然也少不了凑凑围棋的热闹,比如这篇通篇不离周易的文章。而最近的 AlphaGo 机器战胜李世石后,此类解释与说法大打折扣,估计周易的生存之地也将进一步流失,然而我们永远不必为之是否会灭绝而感到担忧,只要还有未知的领域,就少不了玄学为之撩云拨雾。

毕竟,谁能做到,“对于不可说的东西我们必须保持沉默”。